3.4.20黄金三杰之旭烈兀?下---伊尔汗国的立国之道

八角缓了一口气，道：“旭烈兀在西亚之地建立了伊尔汗国，在其国内的宗教方面、最初却是倾向于消灭伊斯兰教的。”

小武道：“这是为何？他自己是信什么教的？”

八角捋须道：“旭烈兀本人信奉佛教，但他的母亲（托雷的老婆）、皇后、以及先锋怯的不花却都是景教徒（Nestorianism，基督教一支）。这样一来，出于基督徒和回教徒间的长期冲突，旭烈兀对伊斯兰教徒几乎从不手软。”

小武奇道：“可是，伊斯兰教徒毕竟是西亚大多数呀！旭烈兀算是完全倒向基督教那一边咯？”

八角微笑道：“这么说吧---在伊尔汗国西部，大致有蒙古军、十字军、和马木留克三股势力。从实用主义出发，那里就上演了‘三国演义’---而且为了免于被旭烈兀全部消灭，马木留克和十字军破天荒的有了联合的趋势！”

小武大笑道：“真的假的？这两者可是数百年的世仇呢！”

八角捋须道：“但是当蒙哥大汗的死讯传来，旭烈兀带走了大部队，如潮水般的东去呼罗珊屯扎观望。马木留克得知消息后，立即全军出动，纠集了北非的其它轻骑兵，总计10万人，于1260年9月杀奔大马士革（Damascus）。”

“留守大马士革的怯的不花（Ked-Buqa，乃蛮部人）手上的蒙古军只有不到1万人，另外还有来自小太和岭的签军1万人（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的信基督教势力）。结果终于抵挡不住潮水般冲来的马木留克骑兵，最终怯的不花被俘、2万部队也全部败亡。大马士革又被回教徒夺了回去。”

小武疑道：“怯的不花轻敌了么？人数太少，不可以撤退么？”

八角呵呵笑道：“怯的不花的确没有重视马木留克，认为伊斯兰教军队一贯容易击败，就如同以前无数的战例那样。不过，战败之时原本他也有机会逃走，但是蒙古将领百战百胜的骄傲使他不肯撤退。”

“在被俘以后，怯的不花对敌军说，等旭烈兀回来后，愤怒的海洋一定会淹没埃及大地！即便是临死之前，他还鄙视了马木留克的苏丹！这是因为马木留克的历任苏丹、都是杀了前任然后自立的---这完全比不上他对伊尔汗的忠诚。”

小武摇头道：“然而，后来旭烈兀汗并没有为怯的不花报仇。”

八角嘿嘿一笑，捋须道：“这是因为在伊尔汗国内部，更大的问题却是拜住！旭烈兀在东归的时候，将小太和岭的拜住划给了怯的不花管辖，但是他非常不乐意！无论从资历、兵力、职位等哪一方面来看，拜住怎么肯服怯的不花？”

小武恍然道：“是啊。作为绰儿马罕势力的继承人、拜住本就是西亚的土霸王！其军队数量远比怯的不花要多，官衔也长期是一把手。只不过因为旭烈兀是奉旨西征，他才暂时屈居人下的。”

八角微笑道：“正是。所以怯的不花非但平时根本差不动拜住，当马木留克前来决战的时候，拜住更是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来援助怯的不花---这才导致大马士革一带的蒙古军队被全灭。”

小武明白道：“这才是内部的主因！想必拜住心中在偷乐呢！而旭烈兀决不会听之任之吧？”

八角笑道：“当然。当旭烈兀回到西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蒙古各路人马；并将怯的不花的死因归结于拜住贻误军机，公开处决了拜住！”

小武点头道：“恐怕旭烈兀早就想除去拜住这条地头蛇了。这次正好抓住机会，终于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伊尔汗国内部不统一的问题。”

八角嗤了一声，笑道：“一劳永逸？不见得。旭烈兀其实早已经得罪了金帐汗国，这次可给人抓住了把柄。”

小武大奇道：“旭烈兀汗什么时候得罪了金帐汗国？”

八角缓缓捻须道：“金帐汗国的拔都汗已死，其弟弟别儿哥即位。然而别儿哥汗先前已经加入了伊斯兰教，他对旭烈兀处死黑衣大食的哈里发意见极大---因为旭烈兀从未与其它汗国商议如何处理哈里发本人。”

“但这只是表面问题，旭烈兀也从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去征求金帐汗国的意见。更深入地来看，在四大汗国里面，只有伊尔汗国是元朝皇帝忽必烈册封的；其它三个汗国都是成吉思汗当年册封的，觉得自己的地位更高。同时，那三个汗国也是支持阿里不哥、反对忽必烈的势力联盟。”

小武点头道：“难怪金帐汗国的别儿哥汗要找忽必烈和旭烈兀麻烦。”

八角道：“别儿哥还认为---旭烈兀处置别人倒也罢了，但拜住并不能完全算是旭烈兀的手下。作为绰儿马罕的继承人，拜住那颜经营小太和岭一带已达数十年，威名远震西亚。没有蒙古大汗的命令，封疆大吏岂能擅杀？”

“旭烈兀杀了拜住，除了收编对方军队以外，显然还想吞并小太和岭的土地（高加索山南麓的格亚赛三国）。然而这片土地又与金帐汗国紧邻（隔着太和岭），难道别儿哥不可以拥有此地？”

“在别尔哥看来，就算是拜住死了，也没有人规定旭烈兀可以合法地继承这片土地。更何况在旭烈兀西征的时候，别儿哥也赞助了一些兵马，那小太和岭也可以算作是报酬吧！”

小武恍然道：“原来别儿哥是想和旭烈兀争夺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啊！”

八角点头笑道：“正是。而且伊尔汗国定都于波斯西北的桃里寺（Tabriz，大不里士），就离阿塞拜疆不远。”

“1262年，别儿哥的大军翻越到太和岭以南，旭烈兀只得率领大军前往迎战；双方有胜有败，激战了两年多。最终别儿哥毫无所得，旭烈兀也不免筋疲力尽，反攻埃及的计划也变成了泡影。”

图表 52旭烈兀家族的伊尔汗国

图表 52旭烈兀家族的伊尔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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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大悟道：“原来是因为两大汗国的内战，这才保全了埃及！难怪旭烈兀以后只能保住原有地盘，再也无法西进一步了！”

八角捻髯微笑道：“此后，西亚的形势变成了四国演义，而且四国化为了两方---双方以宗教为纽带进行了联合，形成了伊斯兰教和非伊斯兰教的两大阵营：

A方（非伊斯兰教）：伊尔汗国旭烈兀＋基督教十字军；

B方（伊斯兰教）：金帐汗国别儿哥＋马木留克苏丹。”

亚欧两阵营

小武大为惊讶，道：“还有这种事情？”

八角道：“不错。因夺回大马士革而威名远扬的马木留克新任苏丹拜巴尔一世，出身本是克里米亚的钦察人，早年被贩卖来到埃及当了奴隶。于是，他同故乡钦察草原的现任主人、别儿哥汗一拍即合，决议共同拱卫伊斯兰教世界。”

“而在旭烈兀汗的大军中，本就有来自蒙古乃蛮部、克烈部的景教徒；后来又征服了小亚细亚的富浪人，拥有了许多降顺的基督教军队；拜住原先统辖的小太和岭亦有许多基督教军队（亚美尼亚人）跟随了蒙古人去攻打巴格达。这一切，使得东罗马（拜占庭）以及各地的基督大主教同旭烈兀汗联合，成为了可能。”

小武一拍大腿道：“原来如此！伊尔汗国就此成为了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交锋的前沿！”

八角笑道：“不错。旭烈兀及其儿子都是佛教徒或者支持基督徒的大汗，也曾同十字军建立联盟，打算共同讨伐已经占据叙利亚的马木留克。事成之后，伊尔汗国即可重新拥有大马士革和阿勒颇，而圣地耶路撒冷则归属十字军。”

“然而这一计划并未成功。反而在传承了几代伊尔汗之后，旭烈兀的孙辈最终还是皈依了伊斯兰教。如此，历史不得不承认，在中东地带还是伊斯兰教的力量最根深蒂固。”

图表 53叙利亚地图

图表 53叙利亚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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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笑道：“不错。不过好像听说，伊尔汗国也曾用过汉人宰相，对于中国文化沟通西亚也有相当的意义。”

八角捋须大笑道：“伊尔汗国还曾仿效中国、发行过纸币呢！这是因为在名存实亡的蒙古帝国内部，伊尔汗国和元朝是始终保持阵线一致的，所以双方人员的沟通和交流最多。”

“旭烈兀过世的时候，其遗言中的第一条---就是伊尔汗国永远奉元朝为宗主。元朝皇帝如果没来得及给新加冕的伊尔汗册封---圣旨未到之前，新任伊尔汗就只能当代理汗。”

小武点头道：“难怪中国也有句老话，‘元时回回遍天下’，在中国的色目人至少有一半都是伊尔汗国的贡献了。”

八角呵呵笑道：“在元朝传承的一百来年间，中国皇帝也常常封赏伊尔汗国的大汗和重臣，给他们赐爵赏印等等。例如伊尔汗阿布?赛义德曾为宰相出班请封（因为出班有平定叛乱、匡扶大汗之功），于是元朝皇帝下旨、授出班‘栩国公、开府仪同三司、赐银印金符’，基本按中华勋贵之例。”

“基本上，元朝一直将伊尔汗国当成最亲近的藩属国。除了两边王子、公主相互结亲（其实是近亲结婚）以外，其它大小事务也是有求必应。比如说，元朝皇帝担心伊尔汗国没有钱币使用，于是自己铸造钱币的时候也会替他们代铸一批，再派使臣送去桃里寺。”

图表 54伊尔汗国钱币（元朝代铸）

图表 54伊尔汗国钱币（元朝代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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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

八角捋须笑道：“直到1335年（伊尔汗国意外崩溃）以前，西亚地区一直存在着一种有趣的现象---伊尔汗通行西亚的文书中通常含有中、波双语，其波斯文写就的圣旨上必会加盖中文大印！曾经发行的纸币也用中文标识来防伪！”

小武深深点头，笑道：“原来那个时代，竟是东亚大地和西亚大地之间关系最融洽的时代！”

八角点头捋须道：“不错，当时就整个蒙古的疆域来看，元朝和四大汗国之间、又形成了五国演义！并且组成了两大阵营，2Vs3，互相攻打：

Ａ方（新势力）：元朝＋伊尔汗国；

Ｂ方（旧势力）：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

蒙古两阵营

小武想了想，道：“元朝和伊尔汗国都算是新势力？另外3大汗国都属于旧势力？”

八角捋须颔首笑道：“不错。那三大汗国虽然也在持续扩大，但归根溯源都是在成吉思汗时代受封的，自然代表了蒙古旧势力。”

“但是忽必烈的登基以及元朝的建立，根本没有通过大呼拉尔选举会议的认可，自然不合蒙古旧规。所以忽必烈也没有再成为全蒙古的大汗；被他册封的伊尔汗国，自然也就不合旧规。”

小武恍然点头道：“所以元朝和伊尔汗国都是蒙古新势力。并且新势力的上位完全是武力争夺的结果，所以不能得到所有蒙古人的承认。”

八角点头笑道：“不错。所以自旭烈兀之后，再也没有蒙古西征这种事情了。”

“因为西征需要抽调亚欧各处的军队，这需要蒙古大汗亲自下令。但自蒙哥汗之后，再也没有了全蒙古公认的大汗；那么谁还能抽调蒙古所有疆域的十分之二或者十分之一的兵力呢？”

小武恍然道：“怪不得蒙古的西征，到了三次即止。原来是因为帝国内部已经分裂，大呼拉尔会议名存实亡---其实体制已经改变了。”

八角点头捋须道：“而且黄金家族的内部关系也同步反生了变化。元朝和伊尔汗国这一阵营，完全变成了托雷系的势力。”

“至于术赤系、察合台系、窝阔台系的势力传承则仅限于三大汗国，而他们三系开始联合在了一起。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蒙古A队和B队的抗衡演变成了黄金家族1Vs3的对抗。”

小武点头道：“原来如此。对中国人来说，托雷系的情况相对重要，因为跟中国关系最大呀！”

八角笑道：“总得来说，旭烈兀此人虽然白白胖胖，平时满脸堆笑，做事也不急不忙；但计算深沉、手段老辣，善能追求综合效益最大的利益结果。无论在军事还是政治上，都充分体现了他滴水不漏、却又胆大包天的能力和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