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逸尘 砍柴书院特邀作者

2015年，《大圣归来》横空出世，宣告了国产动画电影元年的到来。

《大圣归来》之于中国动画电影的意义，怎么夸大都不过分。

在那之前，没有人相信中国的CG动画完成度已经达到如此的水准。

在那之前，国产动画电影给人的印象是低幼向，日漫风。

在那之前，很多导演制作动画电影主要想的是怎么省钱。

毫不夸张地说，《大圣归来》就像是一面旗帜，极大鼓舞了所有的中国动画人，所有中国动画迷。

也正是从那年开始，我们惊喜地发现，每一年，我们都会迎来至少一部优秀水准左右的国产动画。

2016年，引发热议的《大鱼海棠》。

2017年，充满深度的《大护法》。

2018年，现实主义的《大世界》，和略有遗憾的《风语咒》。

2019年，成人倾向的《白蛇：缘起》。

每一部都各有偏向，百花齐放，但是即将上映的这部国产动画电影，可以说是真正的继承了《大圣归来》的衣钵，并且做到了更上一层楼。

没错，它正是——

《哪吒之魔童降世》

那么，这种继承关系体现在哪里了呢？

除了外在的画面接近以外，更加核心的是二者的故事，人物甚至更深层次的世界观，价值取向。

下面，我们就从这两部作品的三个相似之处与三个不同之处说起。

（以下内容涉及轻度剧透）

（为方便叙述，两部影片以下简称《大圣》《哪吒》）

1,反英雄与英雄

反英雄这个词，近些年是同着DC宇宙的蝙蝠侠，漫威宇宙的金刚狼，死侍一同火起来的。

但这个词再往前可以追溯到《星球大战》中的韩·索罗。“反英雄”这个词的定义也一点点丰满起来。

明明是主角，是“好人”，却总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在《大圣》和《哪吒》中，孙悟空和哪吒无论从外形设计还是性格本身一开始都属于一个不那么讨喜的主角，不那么讨喜的英雄。

长脸无责任感的孙悟空，黑眼圈爱惹祸的哪吒，起点非常相似。

而这两部电影的核心的故事结构，都是一个从反英雄回到英雄的故事。

无论是大闹天宫，83版西游记，还是哪吒闹海，哪吒传奇。

这些经典之作已经在我们脑海里打下了极深的印记，他们就是英雄。

而我们既然要重新讲经典，那就要旧瓶装新酒。

所以，两部电影这次同时选择了讲述他们是为何要成为英雄，如何成为英雄的。

从西方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从反英雄到英雄的过程。

而从中国本土的神话角度来看，这是一个由妖魔至圣佛的过程。

孙悟空自不必多言，花果山上一块仙石所生，天地生成，无父无母。整个取经过程也就是孙悟空将魔性炼尽，最终成佛。

而哪吒在老版里虽是灵珠转世，却也顽劣成性，在《哪吒之魔丸转世》中，更是将哪吒的起源改为了“魔丸”，而就像哪吒大喊的那句：“是魔是仙，我说了算！”在这一部《哪吒》甚至之后的续集，哪吒自身与魔性的抗争与溶解都毫无疑问是故事主线。

反英雄与英雄，这是第一个相似点。

2,被拯救与拯救

上文刚刚说到，两部影片的故事结构都是从反英雄到英雄，或者说从妖魔到圣佛。

那么，这一转变过程的的核心情节就不可避免地变为——

拯救情节。

人想要走出困境回归正常都需要旁人的指点帮助。

而要是从妖魔到圣佛，指点帮助就不够了，必须要有一种拯救救赎。

《大圣》中，孙悟空被江流儿感化拯救。

《哪吒》中，哪吒被李靖教育拯救。

但是“被拯救”只是第一步，在被拯救之后的第二步是“去拯救”。

我被你从水火之中拯救出来，那么我也要为了你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大圣》中，孙悟空突破禁锢，怒斩混沌。

《哪吒》中，哪吒拯救村民，自抗天雷。

被拯救与拯救，这是第二个相似点。

3,被选择与选择

?

《大圣》中，孙悟空大闹天宫，而佛祖为了惩罚他，将之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之后还要保护唐僧（江流儿）西天取经。

最开始，孙悟空是被选择去守护唐僧（江流儿），所以刚开始他心不甘，情不愿。

而到后来，他被唐僧（江流儿）的行为所感化，主动选择，心甘情愿地守护唐僧（江流儿）。

在《哪吒》中，这种选择与被选择不再是纵向的转变，而是一种生来的矛盾。

哪吒生而为人族，这是他所在的社会环境。但是他生而被魔丸附体，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束缚。

敖丙，生而被灵珠附体，这也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但是他生而为妖族，这是他的社会环境所带来的束缚。

总结来说，哪吒和敖丙，一个被出生所选择，一个被出身所选择。

这与现实生活中的我们很像，我们的一生会被我们的自身条件，家庭环境所影响。

但是能够决定我们一生的，只有我们自己。

所以说，即使所有村民都不理解自己，哪吒还是会选择拼死以一己之力对抗从天而降的冰顶。因为哪吒知道，做一个英雄，是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声音。

所以说，即使自己有可能因此丧命，敖丙还是会选择与哪吒共同对抗天雷。因为敖丙也知道，帮助自己唯一的朋友，也是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声音。

他们都曾被选择，如今想自己选择自己该过生么样的人生。

被选择与选择，这是第三个相似点。

1.故事重讲与故事新讲

第一个不同点出在对于传统故事的讲述方式。

从这个角度，我们需要把今年早些的《白蛇》一起拿来对比来看。

《大圣》《白蛇》《哪吒》都是在传统神话的框架里讲述新的故事，这是三者的共同之处。

而对于如何讲述新的故事，三部影片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

《大圣》与《白蛇》，采取了类似的方法，在原有故事的基础上，先讲一个前世故事，《大圣》讲的是江流儿也就是唐僧十世轮回中第一世的故事，而《白蛇》则讲的是许仙在前世许某某的故事。

这种方法好处非常明显，可以跳出原有经典的故事，能够更加灵活自如地将新的故事。

然而在将前传讲完之后，还是要面对正传，而高质量的前传也不可避免地要提高观众对下一部的期待值。

而《哪吒》，则选择了真正意义上的重新讲述一遍故事。这样看来，《哪吒》对故事设定，人物形象等等更大程度的改写与塑造也是一种必然选择。

对传统故事的讲述方式，这是第一个不同点。

2.单线与多线

第二个不同点是叙事结构。

《大圣》毫无疑问是标准的单线叙事，江流儿(唐僧)，孙悟空，八戒，沙僧，白龙马，取经family将会成为绝对的叙事核心。

而《魔童》，现在这一部的核心矛盾除了哪吒与天雷以外（哪吒与自身），就是哪吒与敖丙。

为了看得更清晰，简单将两部电影的人物做成一个简图。

这里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哪吒与敖丙的矛盾背后的深层次原因。

就是人族与妖族的矛盾。

而哪吒与敖丙的命运，甚至人族与妖族的命运，正是神族（天）所决定的。

虽然在这一部结尾中，敖丙最后选择了帮助哪吒，并且甚至为此同样也失去了肉体。

但是在第二个彩蛋之中，我们可以看到，老龙王发誓夺回龙族的地位，而且龙王所镇压的深海巨兽，也在慢慢露头。

很明显，人族与妖族的矛盾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而敖丙，身为龙宫太子，不可能做到完全与龙族割裂开来。

第二部包括之后，几乎可以明确预见到的就是敖丙在家族意愿与自我意志中的徘徊，在龙族与人族中的徘徊，在家人与朋友之间的徘徊。

当然，即使剧情真的如此发展，也不说明又是套路化发展。

这种趋向是由人物深层次的性格因素所导致的必然发展，这种“延宕”感，是从哈姆雷特开始就有的古老命题。

如果发展的好，敖丙甚至有可能会发展为一个不输给哪吒的，极有深度的人物形象。

因此，《大圣》的单线集中叙事，可以看做一个大团队的伟大冒险。

而《哪吒》的双线缠绕叙事，更像是两个人物背后的种族，阶层之间的对抗冲突。

单线与双线，这是第二个不同点。

3.单重宇宙与多重宇宙

第三个不同点，在于宇宙观或者说是世界观。

而第三个不同点，巧的是也正是从第三个彩蛋看出来的。

这里需要拓展一点点，彩蛋，从与电影本体的关联程度可以粗略地分为三种。

第一种：彩蛋单纯关于本部电影的调侃，这很常见，多出现在一部独立无续作的电影或系列电影。比如《哪吒》的第一个彩蛋，《超时空同居》等。

第二种：彩蛋有关下一步续作的剧情，这也很常见，多出现在系列电影之中。比如《哪吒》的第二个彩蛋，《白蛇：缘起》，《唐人街探案》系列等。

第三种：彩蛋关于同一世界观下其他电影的剧情，这种彩蛋极少，目前主要出现在了漫威与DC的电影之中。

因此可以看出，《哪吒》结尾的第三个彩蛋（也就是就《姜子牙》的预告片），很大程度上可以确定为上述的第三种彩蛋。

《姜子牙》与《哪吒》将为同一个宇宙观下作品，「封神宇宙」已经确立。

《姜子牙》，也是由《大圣》《哪吒》的投资方彩条屋影业投资，将于2020年上映。其实早在2014年，在《大圣》上映的前一年，《姜子牙》就已经发布了一个长达五分钟的超长预告，而那个时候，电影的名字还叫做《我的师父姜子牙》。

这个五分钟的超长预告，很明显也不是从正片中剪辑而来，而是一种证明实力，吸引投资的先行短片，类似于《大鱼海棠》的短片与长片。

导演饺子也说过，他们是想讲述一个关于反叛的故事，最后选择了哪吒。

所以我们必须要面临的一个现实问题就是：实际上，《哪吒》与《姜子牙》所在的「封神宇宙」并不是一开始就确立好的，这更像是两条不同的路走到了一起。

所以说，「封神宇宙」在短期之内可能交互程度不会太多，更倾向于各自讲各自的故事。这也正是为什么《哪吒》的第三个彩蛋不是哪吒与姜子牙的互动，而是《姜子牙》的独立预告。

当然，「封神宇宙」潜力仍然是巨大的，主帅姜子牙，战神杨戬，少年雷震子。甚至充满着悲剧内核的苏妲己，都有可能散发出新的魅力。所以真心希望，「封神宇宙」不要求快，一部部慢慢打磨就好。

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不差这几年了。

回到对《大圣》与《哪吒》的宇宙观比较，其实在这里用宇宙观这类词汇其实不太妥当，举个例子会清晰地多。

《大圣归来》类似于星球大战系列：

1.开创一个国家的一个类型的电影（科幻&动画）

2.目前的消息是既有续集又有前传（前传：星战前传，原力觉醒&大圣闹天宫，大圣续集）

3.将来整个系列结束后还有可能挖掘其他角色（韩·索罗&西游其他角色）

而《哪吒》类似于漫威宇宙

1.有多个核心人物（美队，钢铁侠，雷神&姜子牙，哪吒，杨戬）

2.每个人物都有自己独有故事线（美队三部曲，钢铁侠三部曲&哪吒铁定的续集）

3.全部人物集合（复仇者联盟&封神/封神榜/封神演义/封神联盟？）

单重宇宙与多重宇宙，这是第三个不同点。

从影院出来之时，我除了对即将到来逐步展开的“封神宇宙”充满着期待，同样意识到《大圣》与《哪吒》的整体画风也十分接近，如果同屏甚至也不会违和吧，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同屏。

而就在回家之后，我就在微博上看到了《大圣》与《哪吒》的联动预告，内容正是对当年江流儿问大圣的“哪吒是男的还是女的”的精彩回梗，看到大圣，江流儿，哪吒毫不违和站在一起的画面，那种激动之情简直无以言表。

《封神演义》中，姬发一行人击败各种天届的，凡界的挡道人，最后被一群妖怪拦住了去路，这几个妖怪叫做梅山七怪。

其中老大袁洪法力高强，哪吒完全不是对手即使战无不胜的杨戬也只能与其斗个平局，最后还是接了一个宝贝——山河社稷图，才将袁洪擒住，最后袁洪被斩，几百年以后，在凡间的唐朝，钻进了一颗灵石，转世为孙悟空。

而孙悟空取经路上，又多次与早已成圣的哪吒三太子与二郎神杨戬交手。

轮回反复，对于中国神话的宝库的挖掘，才敢刚开始。

《大圣》和《哪吒》共同的投资方彩条屋总裁易巧也表示——

还不敢去想宇宙的事。希望各个团队导演能做出好的处女作，之后再打通也是有可能的。就像《大圣归来》和《哪吒》的联动短片，或许未来《大圣闹天宫》中，还有可能继续互动。

在确定的「封神宇宙」之外，我们甚至可以有一点点期待「中国神话宇宙」。

这一次，我们将是国漫崛起的直接见证人，同时，也是助力国漫崛起的直接参与者。

国产动画，未来可期。